新房子全是宋好年同百合兩個人一點一點計劃、修造出來的，要說百合還有哪一處不滿意，就是上茅房不大方便。

在舊房子時，茅房就在院子一角，百合這樣愛幹凈的人，夏日每天都要拿竈灰遮蓋氣味，用艾草熏烤，即便如此，也時常有異味傳來，蒼蠅蚊蟲更是滋生不絕。

如今天氣正冷，每次回老房子裏去上茅房，人都吹得冷颼颼的，若是再一下雨，泥濘路滑，還有摔倒的危險。

才搬家沒幾天百合就深感不便，同宋好年說起這事，宋好年一拍腦門“我說總覺得忘了啥！”

這些日子事情太多，人又高興，宋好年一下子還真沒想起來自己重修茅廁的計劃。百合一提，他給想起來了“行，我明兒就去修整茅房，你最多再忍十來天就能用上新茅廁啦。”

百合笑道“好哩，只是要辛苦你。”

給自家行方便的事情，算不得辛苦。

宋好年深知百合很有些見識，動手之前還同百合商量，他原是想給茅廁加個頂了事，只如今住了幾天好房子，就不大願意出些粗制濫造的活計“我就是一時沒想好要咋蓋新茅房。”

百合想想自家茅房裏那顫巍巍的幾條木板，每回上廁所都心驚膽戰，心裏忽然生出一個主意“咱們這炕就足夠結實，想來泥灰十分好用，若是用泥灰和青磚修茅房豈不是好？”

宋好年咋舌“有些人家還青磚瓦房哩，我媳婦已經要造青磚茅房啦。”

百合給他調笑得惱羞成怒“還不是你修，你要不願意，我再想又能咋樣？”

宋好年連忙把人摟在懷裏一頓揉搓“別生氣呀媳婦，我就是說兩句笑。我也覺得青磚茅房好哩。”

其實青磚不青磚的倒不要緊，百合心想，要緊的是可別再是個懸空架木板的旱廁了，想法子弄個當年學校那種帶凹槽的廁所才是正經。泥灰和土坯造起來的土炕結實耐用，百合跟宋好年一合計，學著造土炕的法子，先用青磚加泥灰砌起來，中間隔幾道椽子，椽子上頭再鋪一層青磚，只留一個槽。人完全可以在上頭行走，看不到底下

的情形，也沒有滑下去的危險。

茅廁頂當然還是茅草的，要是瓦頂，叫人看著就太不像樣啦，人家會說宋好年才賺幾個錢骨頭就輕了，一點不曉得勤儉持家。

廁所後頭開個小矮門，同茅屋改成的豬圈連起來，將來挑糞種地時方便。

百合說起修豬圈，宋好年不大樂意“養豬怪辛苦的。”

她這才曉得宋好年一直反對養豬竟是為這，又是好笑又是感動，想了半日才試著去說服他“我原是想買兩頭豬崽來養，如今承你的情，養一頭就行。反正我經常要上山，打豬草不費事。”

“再說，家裏那些個剩飯剩菜，不給豬吃就要倒掉，多可惜！到年底還有豬肉，雖則可以到大貴哥那裏買，可自家不養頭豬，總去別人那裏買，我心裏總是不踏實。”

她說，自家又不是啥有錢人家，她還不到只管享清福的時候，能做的事情要做。

宋好年被百合說服，改造完茅廁改豬圈，百合從河邊撿來圓潤的鵝卵石，從自家新屋子大門口往茅廁鋪了條石子路，又防滑又有趣，以後下雨天也不怕滑倒。

過了幾日，柳升上門同宋好年談事情“這房子好！你遷新居我也沒來賀你，你倒別見怪才是。”

升大叔升大娘人沒到，卻叫人帶了賀禮來，宋好年忙笑道“難為升大叔惦記著。”

兩個人寒暄幾句，柳升才說起自己的來意“舊年租你的地種紅薯，出產挺好，老爺很滿意。我這回來，是想問問你到你是怎麽個章程，對那片地有啥子打算。”

柳升的私心，若是宋好年將來不打算種地，不如把那十畝地賣給他們柳府，拿錢去做個小生意也挺好。這事兒宋好年和百合商量過“升大叔的意思我曉得，你是好意，只是我就那十畝地，將來若再想種點東西，再去開荒只怕不合用。要是府上不嫌棄，就再租給府上幾年，租金便宜些也使得，過上

年，我還拿那地有用哩。”

沒得到期望之中的回覆，柳升有些失望，不過他經年累月見的人多了，曉得宋好年這個打算也是正常，又不占他們柳府的便宜，當下點點頭“你這倒是個長遠的想頭。”

如今百合還沒精力種那麽大一片地，那地撂著不重就荒了，租給柳府還能得些個租金，小夫妻兩個都十分樂意。

但租賃是一回事，賣地可就是另外一回事。

鄉下地方，人人都把地看得重要，只有實在過不下去的人家才會賣地。金銀不能吃不能喝，地裏卻能出產糧食，兩相一比較，誰都曉得田地還是捏在自己手裏來得保險。

百合又同宋好年說“咱們不種糧食也使得，種些個豆子瓜菜，又能自家吃，又能補貼家用，豈不是好？”

宋好年素來看重百合的想法，自然打消了賣地的念頭。

升大叔又道“既是要租，今年的租金還是照去年來？”

宋好年道“去年原是不曉得紅薯產出竟這樣多，要了一成紅薯，我和媳婦都直害怕哩，多虧府上待我們厚道，能應下我們。”

“我想著今年倒不用一成，回頭收成了，只給我們七分就行。”兩貫租金，再加七分出產，也非常可觀。

宋好年跟百合兩個都不是貪得無厭的人，商量過後覺得這樣就很好，升大叔有些震動尋常同人立約，頭一年收成好，次一年不漲租金維持原樣的都少。他曉得宋好年不傻，不是傻子，又肯開出這樣的條件，那就是真正的厚道人，他心下有幾分觸動，待宋好年便更親熱“今年你那十畝地種六畝紅薯，再分出四畝來種玉米，到收成時，分給你八分。租

金還是照兩貫來，明兒我叫人給你送來。”

自百合琢磨出玉米面的新吃法，連柳老爺這樣不大愛玉米味兒的人也有些喜歡，再加上柳府小少爺極愛玉米，今年田莊上也要把玉米種上。

柳府要種玉米，自不回似百合那般，要汪小福從城裏帶來。如今朝廷四處推廣新作物，田莊上要種，只管到縣裏平價買種子。

兩個人說定，柳升便道告辭，宋好年忙留飯“家裏的飯雖粗糙些，大叔也嘗嘗我們的手藝。”

柳升哈哈大笑“你媳婦的手藝我還不曉得？我家老婆子都誇好哩！今個兒確實還有別的事情，改日我定然上門叨擾。”

宋好年把柳義送出門外，回來對百合笑道“已是按咱們商量好的同升大叔說過了媳婦，回頭要種起地，你咋忙的過來？”

他擔憂地看著百合單薄的腰身，細條條的手臂和腿腳，完全想不到百合要怎麽做才能侍弄過來十畝地。

百合笑嗔他一眼“我一個人忙不過來，就不能雇人幫忙？”

鄉下種地除非是柳府這樣的大田莊，否則都是自己來雇人太貴，地裏的出產還不夠人家工錢的哩。

不過百合打算在自家地裏種經濟作物，到時候雇人來幫忙也有賺頭，跟種糧食還不一樣。

宋好年聽得一臉向往“媳婦，那到時候咱倆也成地主哩。”

能雇得起人幹活的，都是地主。

百合笑瞇瞇地捧著宋好年的臉，“你是地主，我是地主婆。”

小夫妻兩個人正親密，忽聽大門被敲響，有個陌生聲氣喊“這裏可是宋好年老爺家？”

兩人對視片刻，百合撲哧一笑“你已經是老爺啦！”宋好年給她笑得有些臉紅，偏又想不起自己幾時成了“老爺”，只得先去開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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